寻找沙县水运记忆

来源:三明日报  2018年04月26日11:4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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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端贤展示工会会员证

孙祖兴展示放排时用的铁钩

沙县水运公司旧址

  ●采录:乐小丽 洪华高

  漫步沙溪河畔,两岸楼宇临江,碧树成荫。行至东门,几艘破旧的船只停靠在岸边,与周围现代化的风景格格不入。可是沙县老一辈的人都知道,这波澜不惊的十里平流,曾见证了沙县的水路繁华。

  沙县自古便是闽西北重要的物资集散地,水运发达。文史资料记载,清同治年间,沙县改造西门、小水门、师古门、南门等码头,来自永安、三元、南平、福州等地的货物都在这些码头分拨转运。民国十七年(1928年),沙县商人潘伊铭购置两艘小汽船,航行于沙县与福州之间,开启了三明机动船的运输史。

  一条沙溪河,哺育着一代代沙县人,也将沙县的经济、文化带到全国各地。20世纪90年代,闽江、沙溪河先后兴建了沙溪口、高砂、水口等电站,加上陆地交通发展,沙县水运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

  近日,笔者来到沙县东门老街,走访了几位老船工、木排工,听他们讲述沙县水运的那些往事。

  故事一:一艘鼠船到沙溪

  刘端贤今年74岁,祖籍闽清。1941年,福州沦陷,他的父亲成为众多北上逃亡者之一,顺着沙溪来到沙县当起了船工。

  闽清船工历史悠久。据沙县县志记载,1918年,闽清船工带来7条梭子船,开辟了沙县东溪航线,东溪航线分夏茂和富口两个方向。在那之前,沙县到乡镇的货物运输基本靠人力挑运,一直到20世纪30年代,还是挑夫盛行。

  东溪航线建成后,挑夫的生存空间遭到挤压,与船工发生了激烈的争执,甚至打起官司。但是,船运比挑运效率高,成本低,落后总要被先进替代,重重阻力下,县镇水上航运依然势不可挡地发展壮大起来。

  当时,闽清船工撑的船只叫“鼠船”,始于北宋,产于闽清,也称闽清鼠。船只头尾尖,船底薄且平,船体窄而长,有船篷、船舵,并配有竹篙、木桨、橹,船体轻,吃水浅,适于内溪支流航行。因形似棺材,沙县人称“棺材船”,也叫“两头翘”。

  刘端贤在沙县出生,长大后,子承父业也成了船工。他说,以前东门码头的鼠船有一百多艘,一是去富口,二是去高桥,三是去夏茂,往返运稻谷、烟叶等农作物和其他日用品。通常,一艘鼠船能运900公斤左右的货物,运货去夏茂要走三到四天,从夏茂到沙县快些,走一到两天。

  船只也运人,一般不会超过6个人。哪艘船运人,要进行抽签,其余船只统一安排运货。坐得起船的都是收入较高的人群,普通人舍不得花钱,从沙县到夏茂,一个乘客要花7元钱,是一笔不小的费用。

  船工没有底薪,只有抽成。货船按照不同的货物抽总价值的10%到35%,客船按人头每人抽1元船费,船队再补贴一些,这便是船工的收入,每个船工月收入数十元。

  故事二:一根竹篙撑流年

  那些撑船的日子,刘端贤至今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。

  有活接的时候,早上六点之前就要做好准备,检查船身,备好竹篙、船桨,还要备好粮食。一趟旅程通常是一支船队一起出发,一艘船队大约15艘船,偶尔上百艘船一起出动,浩浩荡荡,颇有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气势。

  六点多,随着一声高呼“出发咯”,船队朝目标方向驶去。有的船一个人撑,有的两个人。水量充足的季节,船只行得飞快,比较轻松。水量少的季节,过浅滩时要把石头拨拉干净,尽量腾出一条比较通畅的水路。还要下来推船。船工们互相帮忙,一个在前面拉,一个在后面推,一个在船上撑,齐心协力,直到所有的船只顺利通过。

  因为行程长,途中要吃饭休息,船工们都自带锅灶煮饭,乘客有的自带干粮,有的交点餐费跟船工一起吃。晚上休息时则把客船和货船进行统筹分配,一条船睡两个人。

  闽清船工的到来,促进了沙县的生产发展。1949年后,船工们成立了“民船工会”,之后又成立合作社。1962年,沙县到夏茂的公路开通了,运输船逐渐减少,船工也进行了一些分流,有的到沙县化肥厂,有的到异洲伐木场,有的到沙县搬运公司,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,转到沙溪放排。

  除了闽清鼠船,沙县还有大货船(五舱船)、小货船(四舱船)、小渡船、护排船等,大货船往返于福州和沙县,载重约5吨,最大的船可载重10几吨,将沙县的笋干、茶叶等运到福州,再把食盐、海鲜等产品从福州运到沙县。撑大船的人多为福州人。1949年后,原先撑大船的船工成立了“运木工会”,改行放木排,以毛竹、杉木为主,也有放松木、杂木。

  故事三:一联木排走闽江

  74岁的孙祖兴曾是运木工,也叫木排工。他向记者介绍了放木排的过程。

  木排,古称桴,是木材水运的一种主要方式。顾名思义,就是把木头或者毛竹组合成排,通常用钉子将木头并排钉好,一段长4米,宽约4米,五六段拼成一联排,然后放入水中顺水而下。水运相较陆运成本低廉,且木头经水泡过之后更结实。因此,沙溪河上放木排,自古就有。

  放木排是门技术活,木排要钉结实,否则在流放的过程中容易散架。通常一个联排由两个木排工运送,“排头兵”必须是年轻力壮、经验丰富的老工人,要求反应敏锐,眼疾手快。

  开排那天,随着一声吆喝,准备就绪的木排浩浩荡荡顺沙溪漂流而下。木排速度与水流速度一致,遇到水流湍急的地方,木排工要把握好方向,要是不小心撞到石头,木排容易松散开,就得一根一根勾回来,重新钉成排,再继续运送。有的河道比较狭窄,宽度仅4米,木排勉强通过。木排从沙县放到福州,水量大时三到四天到达,水量少时可能要七天。中途他们要自带干粮,以便路上吃,排上也有简易的锅灶。

  孙祖兴祖籍江西,父亲也是在抗日战争时期逃到沙县的。他于1958年到运木工会工作,只有14岁,因为父辈没人在水上工作过,毫无经验的他第一次放排吓得心惊胆战。沙溪河道窄、弯道多,水流湍急,礁石密布,到水口水路才变平缓。他曾见过其他地方的木排工在运木过程中不幸淹死。好在沙县的运木工会防范意识较高,要求每个木排工都穿救生衣,万一不小心落水,生命有保障,因此,没有发生过重大意外。

  高风险带来高收益,木排工收入不菲。刚进运木工会时,孙祖兴算学徒工,拿一半的工分,一个月领60元钱的工资。老工人翻倍,每月拿100多元工资。在当时,特别能干的农民一个月才挣20多元,一个普通干部每个月工资才36元。相较之下,木排工是高收入人群。

  孙祖兴说:“当时沙县各个餐馆、电影院,都能看到我们运木工会的人,因为我们运木工有钱啊,消费得起。”以前十元钱就算是“大票”,有个姓黄的同事特别喜欢“炫富”,平时逛街就在胸前放一沓十元面额的人民币,微微高出口袋,若隐若现的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
  故事四:一支车队绕虬城

  物质富足了,木排工们开始追求品质生活。孙祖兴说,沙县第一辆自行车就是运木工人买的。

  买车的人姓卞,名字孙祖兴记不清楚了,只记得他是个“脑子很聪明”的人,姑且叫他“卞聪明”吧。以前,木排工把木排放到福州后,回程坐汽船抵达南平,再步行30里路到沙县,要连续走好几个小时。

  20世纪50年代初,“卞聪明”看到南平有自行车,蠢蠢欲动。一问,一辆自行车要100多元人民币,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,一路推回家。当时沙县没人会骑,他就一个人在现在的体育场附近自学,很快就学会了。从那以后,他放排时把自行车绑在木排上,到南平后寄存,回来时从南平骑回沙县。

  其他同事见状,也跟着买车学车,几乎人手一辆。每次放木排,二三十个工人一起出发,木排上都绑着自行车。返程时一起骑车回来,你追我赶,这算是沙县第一支“骑行队”了。

  也有个别同事怎么也学不会骑自行车,这部分人就让会骑车的人载他们回沙县,每人交1元钱车费。其中有个患“大脚病”(血吸虫病)的同事,长得人高马大,因身体原因没法骑车。他太重,其他人都不愿意载他,一个叫卞贞宗的同事骑行技术高超,主动承担起载他的重任,也收1元钱的车费,但是路上的餐费由对方承包。

  再后来,越来越多人买了自行车。有一年,县里举行自行车大赛,卞贞宗拿了第一名。据说,原本他可以参加省赛,比赛途中,一位同事的自行车链条断了,卞贞宗秉着“友谊第一,比赛第二”的精神,停下来帮他修理链条,耽误了不少时间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得了第一,但是用时稍长,错失了参加省赛的机会。

  故事五:一段岁月伴硝烟

  聊天过程中,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战争时期有关船工的故事。

  1949年前,经常有土匪打劫过路船只,不仅抢老百姓的,连国民党军队的物资也抢。船工们害怕承担损失,运军用物资时要求当兵的负责押运。

  国民党派去押运船只的大多是新兵,连枪法都没有学利落。土匪一冒头,新兵吓得端起枪一股脑儿乱扫,很快就把子弹打光了,有的避之不及直接被土匪打死。船工们见状不妙,早就弃船逃跑了,土匪这才从水里游过来劫走物资。

  1947年春,林志群、王德标率领部分游击队到沙县解决部队给养问题,劫了敌军一辆军车,被恼羞成怒的敌军困在延永公路边的九都山,昼夜搜捕。沙溪河上船只也被统一管制,不给游击队渡河的机会。

  在这种局势下,林志群等人两次偷渡沙溪均没有成功。被困了近半个月后,王德标终于找到一艘船,约好半夜在洋坊登船。

  到了约定地点,王德标拍了几下手掌,船只从暗处划来,撑船的船工很吃惊,半紧张半友好地说:“原来是你们啊!”原来,王德标雇船时只说是贩烟叶走私。

  此时,不远处的一座破纸坊里,二三十个保安兵正在围着火炉烤火,万一船工举报,或者发出巨大的声响,很容易就被发现了。船工自言自语地赞了一句:“你们好大的胆,我真佩服。”便将船小心翼翼地撑到河对岸,帮助游击队员顺利逃离。

  战争年代,船工们在硝烟中艰难生存,1949年后,也有斗争故事。

  运木工人多为福州人,福州人信奉天主教,东门有一座天主教堂。解放初期,教堂有一个传教士,平时向工人传播的都是正能量的宗教思想,在工人中很有威望。

  可是,有一天,公安局来抓人,说他是国民党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特务。

  运木工会领导立即出面作保,其他普通工人也纷纷站出来,说他是好人,不可能是什么特务。

  公安局无奈,只好先回去了,随后找了工会的领导,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呈现。工会领导一看,大吃一惊,立即召开全体职工大会,把该传教士的真实身份、履历和曾经开展的特务工作等情况向职工们宣布。全体职工恍然大悟,都表示不再保他,那个特务这才被抓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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